杜家人都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,况且该说的话早就说过了,因此饭桌上只散漫谈些天气、路程、到了建兴写信回来之类的事,庄氏还能分出心思来关照闻煦用了什么,于是竖着耳朵听的闻煦被监督着吃下了一碗粥、两个蒸饼。
用了早膳便该出发,众人簇拥着杜元正与闻煦来到府邸正门。此时李茹志还未来,众人便在影壁前等一等。
闻煦一眼便看见了等候的汪氏,急忙跑过去,把汪氏拉到檐下:“婆婆怎么不听我的话!你在这等了多久?”
汪氏伸手替他紧了紧领口:“不久,再怎么也要送一送小郎君。”
“婆婆……”闻煦喃喃道,自耶娘去世后他便由汪氏照顾,便是返回万绥后汪氏归家也能常常相见,算起来这是两人头一遭分离。想到汪氏的年纪,闻煦后知后觉地生出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惶恐来。
汪氏一手带大了闻煦,怎能猜不出此刻他心中所想?汪氏不欲让他担心,柔声道:“小郎君放心,婆婆还等着看小郎君成家呢。”
闻煦也不欲让汪氏难过,强撑了笑脸,活泼道:“到时我一定带个婆婆喜欢的女郎回来!”
“小郎君喜欢婆婆就喜欢,”汪氏笑呵呵道,“能得小郎君喜欢的一定是天仙似的人物。”
闻煦难得有些羞涩,扭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这边祖孙两个一派温情脉脉,另一边大门处一行人进了杜府,径直走向杜元正,原来是万绥县令田槐。
见他来了,杜元正也不意外,迎上前与他寒暄。
“杜公此去千里,路途劳顿,万望保重。”田槐拱手道。
杜元正谢过他,恳切道:“某家中诸事,还望玉树关照一二。”田槐字玉树,玉树是槐树的别名。
田槐笑道,“我任万绥县令二年,数次得您指点,便是您不说,这也是我分内之事。”又问道,“不知闻郎君在何处?我与他共事虽时间不长,也有一腔别情欲叙。”
“他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,”杜元正捻捻胡子,笑道,“如今他多有长进,倒该给玉树送份谢师礼才是。”
“不敢当不敢当,”田槐摆摆手,“郎君聪颖,也肯吃苦,不必我特意教些什么。假以时日,必定大有出息。”
“他啊......”杜元正失笑,似怅然似自豪,不再说什么,吩咐侍从叫闻煦过来。
闻煦匆匆告别了汪氏,往两人处行来。
不待他躬身行礼,就被田槐托住了手臂,田槐慨叹道:“当日我还与郎君说,大年初一登门拜访、恭贺正旦,没想到门是登了,却是送杜公与郎君出门呢?”
听他这么一说,杜元正与闻煦也不由戚戚。
正说话间,李茹志来了,他眉头紧拧,与身后跟着的小中官说着什么。见到众人,眉宇虽舒展开来,嘴角也提了起来,眼中却殊无笑意。
众人权作没看见他之前的脸色,寒暄一两句便要出发了。
闻煦翻身上马,一勒缰绳,看汪氏、杜硷与赵氏立在廊下,面上都带了不舍之色。只有庄氏面色从容,对上闻煦目光,含笑颔首道:“去吧。”
闻煦眼中一热,死死憋住眼泪,听见李茹志催促道:“杜公,请吧。”
于是调转马头,在亲长们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上京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