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子眉间朱砂,他见这俊美异相的男子垂下眼眸,口中虽念着阿弥陀佛,浑身却凶烈不减分毫。
释清佛子抬手,在这片牛毛细雨中,两指一并,指向西边,说了四句佛偈。
“心同虚空界,示等虚空法。证得虚空时,无是无非法。”
林刁听得云里雾里,暗道这貌美秃驴打得一手好机锋,视线在他光溜溜的圆脑袋上扫过,又看他白若凝脂,相貌远胜雪中昙花。
“佛子好有禅意。”眯着深邃狭长的眼,露出了个瑰异的笑。
与其说是称赞,不如说是戏弄,没几分诚意。
白头公子亦是如坠云雾,叹释清佛子佛揭深意难懂。
释清佛子笑着:“这是师父赠檀越的佛偈,小僧代为传达。”
并不看众人惊奇的神色,佛子一伸手,请众人入客堂,李伯在外面的石桌旁候着,只林刁三人入内,佛子端坐在团蒲上,白头公子亦是如此。
大马金刀的岔开腿直接踩坐在小小的团蒲上。
佛子依旧在看他,心中想着师父的话。
“怎么,小和尚嫌我没礼貌?”
林刁手肘放在桌案上,笑看着这佛子,“看我几眼是什么意思。”
白头公子被他那声‘小和尚’唬了一跳,咳嗽两声。
佛子已经双十又二,虽脸嫩,但实则早已拥有自己的道场,他自小跟在师父身边,自扬名各国四海后,便再未曾听过这样的称呼,一时间有些怔愣,随后失笑。
“我见檀越来历不凡,便多看两眼。”
眼弯如月牙,抿唇一笑,释清佛子展颜后带出些少年气。
林刁轻轻从喉咙里发出似笑声音,倒也没说什么。
释清请白头公子伸手,望闻问切后,少年佛子道:“体内火毒烧灼……”
林刁把玩着茶盏,里头茶汁浅碧。
听着佛子娓娓说出病情状况,他骨节微突而有力的手指灵活巧妙的将茶盏转了一圈。
他倒是挺讶异,这号称白头公子的青年竟然被大火灼烧过,似乎也是历经了不少坎坷。
白头公子抿着嘴唇应声点头,大仇得报,心中得偿所愿,这条命……已经再无遗憾。
能活便活,不能活便死。
此刻听到佛子说还有得救,白头公子也只是点头,并不欣喜。
“好,麻烦佛子。”
他从面具下眨眼,悄悄斜睨一旁的男子,稀奇古怪的寸头下无碍那副英挺俊伟的绝佳外貌,转着杯盏的姿态百无聊赖下自有一股子旁人没有潇洒脱俗。
白头公子羡慕起来:自由自在,真好啊。
他哪知,林刁这凶狗曾在自己的世界为了弟弟杀了多少人,挖了多少系统,如今更是与弟弟分隔无数虚空世界。
“倒是林檀越,千刀万剐加身也能泰然自若。”
佛子也一直看着他呢,眼中不可思议终于显露出来,“我虽看不出檀越根源,却也佩服如此坚毅心性,实在可叹。”
S-01也发出惊叹:“这小秃驴竟然还有点真本事,只看就察觉到天道施加的负面能量。”
林刁:……
S-01:“林刁,你怎么又不理我?好歹是合作者了,你要离开也得靠我呢,不指望你叫爸爸,你起码把我当个人吧?”
林刁啧啧笑,这系统倒不客气。
佛子唏嘘叹息,林刁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得称赞:“这些事你都能看出来,佛子真有些本事。可看出来也没什么用,天意如此。”
佛子在白头公子疑惑的视线下点头。
“确是如此,檀越请伸手。”
佛子示意林刁将手腕展开。
林刁便将手心反转朝上。
佛子便将指尖轻轻按在青年脉搏上,指尖微凉,可这男人的皮囊下却仿佛裹着烫人的热血,熏灼得释清有些不安。
林刁被佛子把住脉络,他眯眼,右眼白冷冷的眼白占据整个眼眶,诡异阴森至极。
系统仔细打量他神态:“星辰大海考虑一下?”
狗头探出来,狂摇尾巴。
S-01见他一直不理会自己,也没有要了解任务的意思,甚至似乎准备就在这个世界过下去。
滑跪下来:“林刁,还有你刀割之痛加身,不也要能量才能抵消嘛?”
林刁懒散回道:“这点小痛,忍忍就习惯了。”
青年男人眯眼似笑非笑,笑得S-01的代码再次抖起来,回想起曾经被生生挖出来的感觉。
S-01他在后台按住自己的代码,大喊:“林剑呢?你不找你弟了?”
佛子沉吟,将手指收回。
“天地有常用,日月有常明,四时有常序,鬼神有常灵。”
林刁收回手臂,勾唇一笑:“天要我痛,我不得不痛。”
“林檀越想法透彻,这就好。”
佛子点头,又抬头深深看男子,“林檀越果真并非凡人。”
“肉体凡胎,哪能不是凡人,佛子抬举。”他并未在意这佛子的奇异眼神。
释清佛子:“但你那左眼,贫僧还是有些办法的。”
这么一说,一直浅浅饮啜的白头公子便好奇起来。
“左眼如何?”
“林檀越左眼视物不清,乃是眼孔堵塞,用内力冲一冲,再辅以药汁冲洗,三日一次药浴泡发,月余便愈。”
释清佛子捻着佛珠拨动。
这种时候倒让人看不出,这等医术,这等悟性的少年,竟才年方二十二。
多少人穷尽一生也难拥有如此医术,更遑论此人是法华寺已经定下的下任首席,亦是下任主持师父。
究竟要何等天资,才能在二十二岁时便早早领悟旁人连听都听不懂的高深佛法?
又况且,佛典浩若烟海,要精通此道何等艰难。
而释清便是有这样百年不出的天纵奇才。令凡人羡煞仰慕,却又生不出一丝嫉恨。
释清佛子声名远播,不仅安国,就连周围余国亦对他敬仰非常,好奇的人数不胜数。
而此时,被千万人好奇着的佛子却对另一人好奇不已。
“能忍遍体刀割,又在如此双眼下行动自如,林檀越真是教人又叹服又惊奇。”
更别提他来历奇异。
释清对此人升起了些探究的迷惑,平生第一次有了想刨根问底的嗔痴。
释清佛子立刻闭眼,竖掌:“阿弥陀佛。”
“我与你相处半月有余,竟不知你左眼难以视物。”
白头公子瞪大眼睛,回想这段时日他行止起卧,往日只觉得这人听力卓绝,感知灵敏,虽说并无内力,但也有股江湖人没有的凶悍矫健。
“你竟看不见。”白头公子又念道,“我竟一直不知你看不见……”
白头公子如此情态也无可非议,着实是这人平日表现如此。
林刁换了个盘坐姿势。
他今日穿着黛色窄袖交襟短打,劲瘦的的腰身被勾勒出来,下身是宽松的麻布直袴,脚踩玄黑布靴。
粗布麻衣,平凡至极。
这幅寻常百姓的日常装扮在他身上不知怎的就令人坐立不安起来。
人都说,八尺男儿。
此人却不止八尺。
高大矫健,即便穿着如此,也有股令人刺痛的锋芒。
白头公子虽说不上家财万贯,但也衣食不愁,奈何当时这林刁就铁了心要穿这身便宜货,当时他还劝,没想到这人上身后竟也教人移不开眼,麻衣居然穿出了一股子锁子甲的气势来。